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謊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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謊言

赤雲坐在貝扇中,長發垂於身前,遮住他的一身白皙。他看著魏獻儀解下外裳,將一層薄衣慢慢披到他的身上。

在魏獻儀為他攏起衣襟時,赤雲輕輕按住了她的手。因他這動作,衣襟沒能合攏,露出半邊肩頭。

赤雲也不覺得冷,在魏獻儀垂眸看著他的平和目光裏,他將從貝扇內摸索到的一枚珍珠放進了她的手中。

“小儀,謝謝你救我。”他看她時的眸光晶瑩,好似雪霽後的宛轉清光。

與此同時,赤雲捏緊了魏獻儀的手。

在赤雲柔軟的手心處,有著和他柔順外表迥異的灼熱溫度。

他將她燙著了。

魏獻儀很快移開目光,抽出手。

隨著手指指節慢慢轉向冰冷,唯一能夠證明魏獻儀曾感受過那些熾熱依存的,是她指腹間撚著的一小粒珍珠。

魏獻儀收起珍珠,定了定心神。

在之後,魏獻儀走到赤雲的另一側,將他披散下的長發打理了一番。

在貝扇的後頭有一叢朱紅的海華樹,魏獻儀從樹上挑了一角形狀姣好的海華枝折下,然後一手捧起赤雲的長發,另一手將海華枝從他的發間穿插而過。

魏獻儀松開手後,朱紅顏色的海華枝連帶著赤雲的長發自然垂在腦後,發結的位置更顯赤雲恬雅斯文。

但是他似乎覺得不適,又自行將海華枝的位置上調了一些。

見狀,魏獻儀眉目微動,心中忽有感言。一時之間,她只覺得赤雲長發高挽的模樣,與她平素所見的晏程雲一般無二。

思索一陣過後,魏獻儀為自己這想法暗自心愧,竟不知從何時起,她連赤雲的一道發款都要與那人比對、計較,實在是鰓鰓過慮至極。

赤雲見魏獻儀不說話,以為是因他通體裸.露的緣故,於是不禁攏緊了魏獻儀予他的薄衣。

但這還不夠。

“小儀,我的衣物都在那處裂隙焚毀了,我沒有衣物可穿了。”赤雲眨了眨眼。

魏獻儀聽他語氣可憐,深感無奈,旋即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套衣袍。

衣袍深紫顏色,上有牡丹、祥雲等圖案,銀絲金線勾勒牡丹紋樣,加之款擺搖曳,顯然是一著女裝。

赤雲見魏獻儀朝他遞來衣物,起初心中歡喜,以為終於可以有蔽體之物,誰知道仔細觀察後發覺這本是魏獻儀自己的衣物,赤雲不由生出一絲怯意。

赤雲撩開眼皮朝魏獻儀看去。

“小儀作弄我。”赤雲明顯不肯,說話時語聲更是低微。

魏獻儀沒有回話,只將那套衣物往他手中塞了一塞,示意他就此穿上。

赤雲往魏獻儀身後探了一眼,問:“池殊何在?”

“約莫此時,小池應已回到龍宮了。”魏獻儀不緊不慢地回覆。

赤雲沈默了一會,想起了此前魏獻儀將池殊送走的情景,不見池殊,只因為她需得用精血才能救他,而池殊不準。

想到這裏,赤雲便明白,眼下只有兩個選擇。要麽就換上魏獻儀的衣物,不妥貼不恰當地隨同魏獻儀回到凈若龍宮,要麽就是……

他想了又想,摸著手上錦繡連綿的衣著,穿起來應是舒服的,但赤雲終是沒法做到穿著一襲女衣回去惹人眼球。

於是,赤雲忽然傾身上前,抵靠住魏獻儀。

他鼻翼間的氣息胡亂落在魏獻儀的脖頸處、耳根子,魏獻儀偏過臉,面對赤雲她到底有些無措。

而赤雲背後還有一簇狐尾漸漸頂起,只是赤雲沒能將原身完整地展露出來,就被魏獻儀捉住了狐尾。

“不可以。”魏獻儀擡起赤雲的臉,定定地看著他,很認真地告訴他,“北海終究不是陸地,你為陸妖,北海中的靈氣不一定能夠完全為你所掌控。因此,我很害怕你像之前那樣變為狐貍,就再也變不回來。”

赤雲知道,也知道若是真變作原身回去凈若龍宮,恐怕對他喊打喊殺的人會更多。

但是赤雲仍然不想穿上女衣,他想到自己穿著女衣應是何種可憐滑稽、任人戲謔的模樣,他就不舒服。

就在此時,赤雲感到狐尾一緊,他不由紅了眼,嗔怪道:“那你就用靈力為我織一件衣裳。”

魏獻儀想了一下,還是搖頭,“靈力為衣,終是虛假,你總不想讓旁的修為高深之輩,看出來吧?嗯?”

她的尾音上挑,手上又抓了一把狐尾,制住赤雲欲動,不肯讓赤雲變作六尾狐貍的模樣。

赤雲悶哼一聲表示抗拒,然而再多皆是無用處,無所用,魏獻儀解開被赤雲拋擲在側的衣裙,簡單拾了兩件為他穿上。

她的衣服他穿在身上果然不合身,赤雲從貝扇殼中站起來時,下擺只堪堪沒過小腿。

赤雲本就身形高挑,如今這一番造弄更顯身姿屹然,碩大魏紫牡丹著於身前裙擺處,肩頭兩撇祥雲依依,他裸.露在外的腳踝微微發紅。

赤雲彎腰摸了摸小腿,身後的三尾搖擺。

他好像壁畫裏的狐媚妖精。

但除此之外,魏獻儀卻偏是從他這副華妍模樣裏看出二分的清冷失塵。

魏獻儀沒露出半分異樣。

她拍了拍赤雲的肩膀,“收起尾巴。”

赤雲瞧了她一眼,很快溫順地聽話,收起了幾條尾巴。

至於他身上的這套衣裝,起初穿著確實不習慣,但是赤雲眼看魏獻儀一步三回首照看著他模樣,再穿不慣也是能習慣了。

赤雲為此心中一動。

此行回去,凈若龍宮早被白龍池殊整頓了一番。而銀鮫側妃也被白龍池殊氣得不行,根本無暇想到要在魏獻儀的回宮路上設障,因此他們一路無虞。

赤雲回到祈芳殿的頭一件事,就是換下牡丹祥雲的女衣。

也是他褪下衣衫的速度夠快,才沒讓前來的白龍池殊瞧見。

池殊入祈芳殿內,見著赤雲恢覆人身,就已想到是魏獻儀舍了精血相救。

雖然覺得此事深傷魏獻儀的軀體,但赤雲果真恢覆,倒也不是不值得。

他便未對此事多抒言論。

再談白龍池殊是如何讓銀鮫側妃勃然大怒。

“你領回了一名螺娘?”聽到池殊的敘述,魏獻儀不由追問。

“那螺娘與族群失散,我領她回來是想尋人將她送回自己的族群,我本是好意。但我與那螺娘不幸,才入了宮門就見到銀鮫側妃來勢洶洶。”

說到這裏,白龍池殊似乎想到某些有趣的事情,唇角不由綻開微笑。

“阿姊,這一路上果然還是有人一直與我們同行。”

見魏獻儀目中生出疑惑,池殊解釋道:“我前一刻將那螺娘帶回龍宮,後一刻銀鮫側妃即來到,竟當眾斥責我為何領媚顏螺娘入凈若龍宮,又問我是否要將這螺娘獻給父王。”

聽到這裏,魏獻儀心中了然銀鮫側妃為何動怒。

全然是因為銀鮫側妃在他們身側安排了隱秘之客,暗中觀察他們這一路的行徑。

那人誤以為白龍池殊引來貌美螺娘,是為了向北海尊主獻寵,又將此事告知銀鮫側妃,銀鮫側妃本就因先前暗貶青龍萇儀之事受到尊主冷待,此刻自然擔心恩寵不覆。

於是千方百計攔住白龍池殊。

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池殊遙遙而勝,可見其中銀鮫側妃做事是該如何昏聵,而池殊又是如何正確使得一招唇槍舌劍。

“旁的我未多說,我只告訴銀鮫側妃一切正如她所想,順便再告訴她,我已向父王稟明螺娘的存在,銀鮫側妃這時想要對我們,尤其是對螺娘下手已經難了。”池殊說得很慢,不忍放過每一個惹得銀鮫側妃不快的細節。

魏獻儀看了看池殊,想到以銀鮫側妃的脾性,若是往後知道池殊在戲耍她,她斷然不會放過池殊。

魏獻儀不免擔心起來,“往後見到銀鮫側妃還需避讓些。”

池殊抿唇。

魏獻儀頓了一下,這回她的聲音略低,池殊靜心聽到她說:“不過這種日子不會太久,很快,就不需要了。”

魏獻儀話中的深意實在明顯,池殊一下子就聽出來。

池殊有些驚訝。

他實在難以想到魏獻儀會決定對銀鮫一族下手,畢竟此時北海尊主面對銀鮫一族,有時也只能稍作妥協。

真想除去銀鮫,其餘族群也必不肯讓魏獻儀這樣做。

但是她既然這樣說了,池殊便也信了。

沒什麽不能相信,若是不信,大概是因那人不是魏獻儀。

又與池殊交談一番過後,臨到夜幕低垂,池殊回到寢閣,魏獻儀與赤雲作別。

臨別時刻,赤雲面露異樣情緒,魏獻儀起初還不明白,之後想到此前他們在圓苑相許之事,魏獻儀便以為赤雲是為了那事,想問她卻又不敢有此一問。

魏獻儀沒有想太久,就給了赤雲回覆。

“往先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都還是作數的。”魏獻儀想到那事,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。

誰料赤雲卻並非為了那婚嫁之事向她討說法,他遲疑了一會,才反應過來魏獻儀口中所言是為何事。

登時,赤雲低下頭。

他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,但是很快又道:“我是信你的。我一直都信任小儀的。”

赤雲有另一件事想從魏獻儀口中得知,“只是,小儀你當真下定決心要清除北海的不軌之臣嗎?”

魏獻儀擡眸看他,她並未說過“不軌之臣”,她只曾與池殊道過要驅除銀鮫,看來……赤雲也察覺到北海平靜的表面下,除了居心叵測的銀鮫,還有旁的族群有異變之心了。

想到這裏,魏獻儀不由輕嘆一聲。

這些事情本來都應與赤雲無一有關,但是到頭來赤雲竟然看到的東西遠要比白龍池殊來得透徹。

“是的,所有已經,或者將要威脅到北海真龍存在的族群,我都不願他們久留。”魏獻儀看著赤雲,見他神色無異,才放下心來。

赤雲照樣看著魏獻儀,他想了很久,也沈默很久後慢慢皺起眉頭,他說:“那如果,有一日,需得從龍宮與我之間選一個,小儀你會選誰?”

魏獻儀一楞。

其實面對這樣的虛設,魏獻儀立馬就想到了一個兩全之法,只是對赤雲來說這樣的“兩全”,是個殘忍的謊言。

畢竟從始至終,她只是扮演青龍萇儀的魏獻儀而已。

“我會選龍宮。”魏獻儀說完,赤雲果然黯下神色。

“但是,”她頓了一下,似乎是在猶豫,可魏獻儀很快確定自己的決心,她告訴赤雲——

“青龍萇儀會選擇赤雲。”

可她不是萇儀,她還是魏獻儀。所以萇儀選擇的,她不會去選。

話音落下,赤雲看她的表情仍不見歡喜,還是沈沈的。

是過了很久之後,赤雲才對她微笑,“這樣,就很好了。”

至此,魏獻儀還天真地認為這樣的回答,是所謂“兩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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